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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J论文精要数字技术对跨境支付的影响

题记： 本文采编自2021年第一期China Economic Journal的论文“Digitalization of cross-border payments”。原论文作者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货币与资本市场部副主任何东。China Economic Journal是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办的英文学术刊物，由英国Taylor & Francis出版集团下属的著名Routledge Journals出版并面向全球发行。

国际贸易和金融体系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逐渐加速一体化，至今已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然而，跨境支付（cross-border payments）仍然昂贵、缓慢、不透明、可得性差。这一不足在低收入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尤甚。

然而，新兴的数字技术有望改善跨境支付的现状。目前，云计算蓬勃发展，移动设备数量激增，个人和公司的大数据日益丰富，人工智能、密码技术不断进步。尤为重要的是，分布式账本技术（distributed ledger technology，DLT），如区块链技术成功走进了现实。本文将首先从数字技术对金融服务以及市场结构影响的基本分析框架出发，接下来讨论跨境支付的现状与未来，最后就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对跨境支付的可能影响进行分析与展望。

基本分析框架 数字技术可以从两方面对金融服务产生影响。

第一，数字技术能够提升金融服务的一些特性，如速度、安全性和透明度。尤其在那些未被满足的用户需求方面，技术进步越快，企业就越可能采用相应的新技术来提供更便捷的金融服务。

第二，数字技术可以改变市场结构，即金融服务提供商的组织方式。首先，数字技术会一定程度上降低市场失灵程度，降低信息不对称程度与交易成本。其次，数字技术可以激励金融中介进行横向整合，包括向最终用户提供多种服务，如全能银行），或纵向整合，包括收购上游供应商。最后，数字技术还可以打破准入壁垒，让新的金融中介机构与现有金融中介机构竞争。

本文将依托这一框架，分析数字技术对金融服务的影响，并以此为依据提供相关监管建议。

跨境支付的现有问题 就金融服务特性而言，跨境支付目前存在诸多问题。

第一，跨境转账既昂贵又麻烦。

第二，跨境转账服务不透明，在大多数情况下，启动跨境交易时人们不知道需要为跨境转账支付多少交易费用。

第三，跨境汇款的时效性也无法保证。

上述诸多问题与目前的市场结构互为表里。目前的市场结构仍然由大银行等大的金融中介机构主导，支付链的每个环节仍然高度集中。对金融中介服务而言，首先规模大具有一定的优势，在许多情况下，较大的规模有利于克服触达用户、遵守法规、建立对服务的信任等交易障碍。尤其对于代理银行（correspondent banks）业务，较大的规模意味着可以负担得起经营大型后台所需的高昂固定成本和沉没成本。其次，规模对于金融中介机构管理流动性和交易对手风险至关重要。最后，网络外部性普遍存在于信息传递中，也存在于结算中，通过对双边头寸进行净额结算可以降低成本，同时与多个交易对手的接触也有助于交易的进行。因此现有金融中介机构受益于高准入门槛。

数字技术可能带来的影响 数字技术，尤其是基于分布式账本技术（DLT）发展起来的新技术，将对跨境支付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首先，从后端进程（Back-end process）的角度而言，这一技术无疑可以增加现有金融中介机构的效率，使得跨境支付的资金流向变得更可追溯，更加透明。然而，这一技术在后端进程方面对于市场结构的影响可能甚微，也因此不一定能有效降低跨境支付所需费用。

其次，从合规性（compliance）角度而言，分布式账本技术（DLT）与其他技术结合后，具有显著降低合规成本的潜力。尤其是KYC（了解你的客户know-your-customer）共享平台和数字身份（digital identity）有助于信息共享，并有助于降低反洗钱和反恐怖主义融资的监管、制裁合规成本。这一技术还将改变市场结构，并使消费者受益。数字身份将使得消费者更容易在不同的金融中介机构中转换，增强了金融中介机构间的竞争，并有望降低服务费用。

再次，从支付工具（means of payment）的角度而言，基于分布式账本技术（DLT）的虚拟货币，也许可以颠覆传统的支付体系。目前已经应用的虚拟电子货币基于代币（token）而非存款（deposit），有可能促进整个支付体系的变革。

数字技术在跨境支付领域的具体应用有以下几种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建立私营的中心辐射式（hub-and-spoke）支付网络。用户通过ATM机、销售点终端、在线接口或其他方式（spoke），将法定货币兑换为数字钱包中持有的虚拟货币（基于DLT的代币）。然后，这些代币可能跨境，通过数字货币的安全网络（hub）转移至收款人的数字钱包。最后，代币按需要通过上述相同方式（spoke）兑换为外国法定货币。

这一方案有其优势，但也有潜在风险。优势在于：方案无疑将改变市场结构，传统的中央银行与大银行的链条将被替代，消费者也将享受更加快捷方便、低成本且可追踪的跨境支付体系。不足之处在于：虚拟货币的潜在不稳定估值会带来风险；终端使用者难以构建对中心辐射式网络支付的信任；不同的中心辐射式网络间缺乏互操作性，会降低便捷性和价值。

另一种方案则是在大型电子商务平台或社交网络平台中引入全球稳定币（Global stable coins, GSC），如脸书网（Facebook）及其合作伙伴发布的用来储备货币计值的区块链数字货币——天秤币（Libra）。与第一代数字虚拟货币相比，因其有底层稳定资产支持，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维持币值的相对稳定。

然而，大型电子商务或社交网络公司所发行的全球稳定币，无疑会对世界各国的法定货币产生替代作用。这会降低国家运用货币政策应对负面冲击的能力，并可能会加剧货币错配的程度。

因此，一种更稳妥的方案是，各国中央银行自己主导发行数字货币，即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ies , CBDC）。

图：跨境支付的现在与未来

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对跨境支付的影响 中央银行数字货币是中央银行发行的法定货币的数字形式。除了具有一般虚拟数字货币的特点外，因其有国家信用背书，无疑具有更加稳定的币值和可靠性。

首先，在应用场景方面，中央银行数字货币无疑将使跨境支付更加便捷。理论一般认为，一国货币能否成为国际货币，受到政治、经济、网络效应（network effect）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因此并非所有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均能成为国际货币。但是中央银行数字货币无疑能够降低交易费用，覆盖更广泛的人群，总体上促进交易效率的提升。

其次，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对宏观金融的影响有利有弊。由于其在跨境支付方面的便捷性，可能会加快他国货币对本国货币的替代；因其便捷性，有可能会方便绕开一些资本账户管制，使得政府更难运用货币政策工具实现预期目标。然而，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在合规性方面无疑具有独特优势，对于打击洗钱和犯罪而言更加便捷；同时因其覆盖面更加宽广，意味着国内的货币政策可以有效覆盖更广泛的人群，提高货币政策的效率。

总体而言，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对宏观金融系统的影响有利有弊，需要采用审慎的态度设计、发行和运营。

论文信息： Dong He (2021) Digitalization of cross-border payments,China Economic Journal.

论文作者简介：

何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货币与资本市场部副主任，剑桥大学经济学博士。曾任香港金融管理局执行董事，负责就有关维持货币和金融稳定以及金融市场发展的问题指导研究和政策建议。他曾任香港金融研究所所长，在宏观经济和金融市场问题领域著述颇丰。目前的研究兴趣包括货币政策与金融监管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数字货币和数字金融。

文字采编：北大国发院博士研究生刘松瑞

OKEx Research荐读：IMF数字货币工作论文（上）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2020年9月22日完成撰写了《跨境支付的数字货币：宏观金融的影响》一文，重点论述了跨境支付的数字货币的四种应用情景，以及对这些场景的具体分析。由于原工作论文较长，我们将其拆为三篇分别发布，本文是原工作论文的第一篇。

央行数字货币（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简称CBDC，和全球稳定币（Global stable coin），简称GSC，作为数字货币的新形式，在跨境支付方面具有交易成本低，速度更快等优势，受到金融界的广泛关注。本文采用了CBDC和GSC的四种假设情景，帮助说明其潜在的影响。情景1：在小范围内使用跨境支付；情景2：在一些国家范围内使用；情景3：全球使用；情景4：全球采用多极化。本文是这系列文章的第一篇，我们随后还会推出第二篇与第三篇，分别就这四种情景对宏观金融和政策的影响加以讨论。IMF作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当前数字化加速的进程中，旨在提出新政策，探讨变革方案，或审查现有的政策和业务。其立足于全球金融市场，抛出新概念的解析，为我们理解数字货币的概念以及应用场景提供了十分有价值的参考。

本文由研究院助理分析师Angela和Cici Chen翻译，首席分析师William负责审稿。

概要

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扩展了国内外采用新形式数字货币交易的前景。其中包括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s）和由大型科技公司或平台提出的所谓的全球稳定币（GSCs）。

本文探讨了跨境采用和使用CBDCs 和GSCs的激励机制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并讨论了潜在的宏观金融效应。

国际货币的使用反映了发行国的经济权重，以及更广泛的地缘政治因素。此外，货币的三个功能（计价单位、支付手段和价值储存）之间的强大网络效应和协同效应就成为了自我强化的机制:一旦货币占主导地位，它就倾向于保持主导地位。

此外，在国内交易中对外国货币的使用情况（“货币替代”）取决于货币稳定的程度和其他国家的环境，包括法律框架和规章等。

然而，数字化可能会以不同于传统动态的方式推动货币的国际化使用。 CBDCs和GSCs则通过扩大竞争、增加服务准入机会，并且通过移动设备推进金融包容性和在全球规模的社交网络和电子商务平台上提供互补服务的可能性的方式，来希冀降低交易成本。

经济后果和政策挑战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接受的程度。由于后者是难以预测的，本文提出了不同程式化的采用场景，以检查潜在的后果。这些范围从在小型跨境支付的情形使用，到在部分国家的普遍采用，再到单一GSC的全球采纳，或少数主要以CBDCs和GSC之间激烈竞争为特征的多极世界。呈现场景的目的是为了说明和探索采用的可能含义，而这并非是为了预测具体的结果或判断它们的可取性。

在全球层面，由于采用CBDCs和GSCs而产生的货币竞争从长期来看可以改善风险分担。

跨国采用数字货币也会带来风险和政策挑战。外国CBDCs和GSCs可能增加货币替代的压力，并加剧货币错配带来的脆弱性，同时可能会降低地方政府执行货币政策的能力。如果没有适当的保障措施，它们可能会加速非法流动，使得管制当局难以执行外汇限制和资本流动等管理措施。在GSCs的情况下，还存在与它们的治理相关的额外挑战。

除了国内优势外，跨境使用 CBDCs 还可以帮助发债国的企业和家庭更好地管理风险（例如，发行以本国货币计价的债务）。但如果它有意加强金融一体化，而金融市场和金融机构却没有相应的发展，那么发行国则可能会更容易受到全球

总的来说， CBDCs 并没有从质的上改变货币国际化的经济力量，而是在数量上加强了货币替代和货币国际化背后的激励机制。不代表独立计价单位的GSCs在货币效应方面与 CBDCs 类似，但却可能会影响金融稳定，因为其可能会遭受一轮又一轮的信任危机。代表新的独立计价单位的GSCs同样可以提供更好的金融服务，但可能对全球货币和金融稳定产生更根本的影响。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拥有普遍的成员国身份，并肩负着维护国际货币和金融稳定的使命，因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双边和多边监督和能力发展方面具有独特的地位，可以考虑到这些发展的宏观金融效果和政策影响。

介绍

A. 概述

1. 数字货币的新形式正日益引起政策制定者的注意。其中包括某些国家目前所设想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s），以及大型科技公司或平台（“Big Techs”）提出的所谓的全球稳定币（GSCs）。引入CBDCs 和GSCs的潜在动机各不相同。一些人将其视为促进点对点或点对业务交易的支付解决方案，尤其是跨境交易，其他人则认为它们是大型电子商务生态系统的补充。最近，在COVID-19疫情危机之后，各国政府也在探索CBDCs，作为在紧急情况期间向弱势群体（包括没有银行账户的人）提供财政援助的快速而直接手段。

2. 货币和支付的数字化有可能冲击国际金融体系。近来，云计算等数字技术的突破和成本的降低，以及移动设备的普及，极大地增加了个人和企业对以前仅由金融机构使用的支付工具的可访问性（例如，中央银行的余额实时转移）。与此同时，像区块链这样的分布式账本技术（DLT）使得使用数字代币在点对点系统上转移价值成为可能，而不必通过中央机构（例如，商业或中央银行），在海外支付可能就像发一封电子邮件一样简单。因此，当前的国际货币格局可能会被重新配置（图1），这种格局是建立在关联着遍布全球的不同地点和时区的银行系统的基础上的。

3. CBDCs和GSCs可以降低跨境支付的成本，让家庭和小型企业更容易获得金融服务。基于112个国家的样本，国际清算银行（BIS）（2020年，第84页）报告称，200美元的银行跨境汇款的平均总成本超过汇款价值的10％。2019年，向发展中国家的汇款超过5500亿美元，超过了外国直接投资和投资组合流动。与此同时，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如撒哈拉以南非洲、北非和中东，没有银行账户的成年人比例超过50％（BIS， 2020年，第72页），这就导致了大多数人无法获得银行服务，包括跨境支付。上述成本大部分是金融中介机构的服务费和成本回收。因此，虽然难以量化其好处，但CBDCs和GSCs显然有潜力通过扁平化多层次的代理银行结构和缩短支付链来显著提高效率。

4. 与此同时，外国CBDCs和GSCs可能会加大国家当局实施独立货币政策和控制国内金融状况的难度。通过增加国内使用外币的可获得性，CBDCs和GSCs可能增加货币替代的压力，并加剧货币错配风险。如果没有适当的保障措施，它们可能会促进非法流动，使监管当局难以执行外汇限制和资本流动等管理措施。虽然数字技术在监管和监督中的应用（“RegTech”和“SupTech”）可以增强当局执行合规的能力，但其有效性仍有待提高。

5. 接受CBDC和GSC的规模和范围将受到强大的网络效应的影响，但也将取决于设计特点、国家环境、法律框架和法规。数字化有可能破坏现有的跨境货币使用均衡。这些新形式的数字货币的一些属性可能会以不同于现有动态的方式推动采用进程。它们通过减少对银行的依赖来降低交易成本，通过移动设备拓宽服务渠道，促进金融包容性，并开启了在全球规模的社交网络和电子商务平台上提供互补服务的可能性。因此，有可能设想各种似是而非的采纳和使用结果。此外，GSCs的崛起可以追溯到私人部门在货币领域扮演重要角色的时代，大型科技公司不仅提供商品和服务，还提供可以影响许多国家货币政策的支付工具。

6. 政策制定者将面临应对数字货币跨境使用的挑战。作为对外国央行和大型科技公司发行的CBDCs和GSCs的战略回应，央行可以发行自己的CBDCs，但如果当地货币政策框架缺乏可信度，这未必有助于对抗货币替代。央行可能不得不调整财政和宏观审慎政策的使用，以便在货币政策有效性受损时能够更好地应对冲击。对于决定发行CBDCs的央行来说，这样做在某些情况下也可能有助于其货币国际化或获得储备货币地位，但可能会使其自身货币政策的实施复杂化，因为外国使用其CBDCs可能会增加资本流动的波动性。随着数字货币新形式的兴起，可能会呼吁政策制定者协调法律和监管框架，管理数据使用和共享、竞争政策、消费者保护、数字身份和其他与数字经济有关的重要政策问题。

7. 本文探讨了CBDCs和GSCs跨境使用的程式化场景，以说明和探索它们可能的含义。这并不是为了预测具体的结果或判断它们的可取性。假设的场景范围从在小型跨境支付的情形使用，到在部分国家的普遍采用，再到单一GSC的全球采纳，或少数主要以CBDCs和GSC之间激烈竞争为特征的多极世界。利用这些场景作为阐述手段，分析旨在阐明以下问题:这些可带来广泛跨境使用场景的新形式的数字货币有什么特别之处？跨境采用CBDCs和GSCs可能影响货币政策传导、金融稳定、资本流动和国际储备的需求和供应的机制是什么？国家当局可以考虑采取哪些潜在的政策来平衡效率收益与风险？此外，在货币政策有效性受损的情况下，其他政策需要如何调整，以使各国能够应对冲击？

8. 该文件向董事会提供了关于跨境数字货币与国际货币和金融稳定的相关性的非正式简报。这是解决跨境采纳并使用CBDCs和GSCs激励机制之间复杂相互作用及其宏观金融效应的初步尝试。虽然本文对这种宏观金融效应的政策含义进行了初步分析，但并没有提出政策建议。规范的政策讨论需要进一步的福利分析和更广泛的公众辩论。总的来说，本文发现，CBDCs并没有从质地改变导致货币国际化的经济力量，因为它们只是现有法定货币的数字形式，但在数量上，它们可以加强货币替代和货币国际化背后的激励。不代表独立计价单位的GSCs在货币效应方面与CBDCs类似，但可能会影响金融稳定，因为它们可能会遭受一轮又一轮的信任危机。代表新的独立计价单位的GSC同样可以提供更好的金融服务，但对全球治理构成挑战，因为GSC发行者的利润最大化目的可能与维护货币和金融稳定的公共政策目标相冲突。

B. 什么是CBDCs和GSCs？

9. CBDCs和GSCs是数字货币的新形式，体现了数字技术的最新发展。CBDCs是中央银行发行的一种数字形式的法定货币。出于本文的目的，我们将重点关注零售CBDC，其被定义为一种广泛可访问的数字形式的法定货币（Mancini-Griffoli等，2018；30国集团，2020年）。GSCs是稳定币，一种私人数字货币，由大型科技公司发行，有广泛应用的潜力（图2）。稳定币可能不同于传统电子货币方案，因为他们并不一定保证可以以帐户单位内的预先确定的面值计价进行赎回。尽管这里将稳定币归类，出于方便和说明的目的，作为一种数字货币，并不意味着它们被IMF工作人员正式视为“通货”或“钱”。在专栏1中讨论了通货和金钱的法律适当定义。

10. 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进步，新型数字货币可能比传统电子工具更便宜、更快，尤其是跨境支付。与信用卡相比，CBDCs和GSCs不会产生昂贵的互换或外国交易费用，部分反映了它们不需要信用卡交易背后的多层清算和结算基础设施。此外，它们可以通过点对点系统24小时实时转移，基本上绕过了代理银行关系（图1）。他和其他人（2017）提出了一个简单的类比，可以帮助理解这些新形式的数字货币的本质。在互联网出现之前，在国内寄信与在国际上寄信有着根本的不同。价格显著不同，基础设施不同，处理跨境邮件需要为共享的国际协议，以及包装、跟踪和处理标准付费。这种情况仍然适用于目前的跨境支付（CPMI， 2020；FSB， 2020 b）。在互联网时代，发送给国内或国外收件人的电子邮件或短信却没有区别；两者都需要点击一下。消息就是消息；随着CBDCs和GSCs的兴起，支付在未来仅仅只是支付，不管收款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11. 私人数字货币在设计和价值稳定性方面存在差异，迄今为止，它们的使用受到了限制。我们强调两种主要类型。第一代加密资产（如比特币）以自己的计价单位计价，价格波动很大，这使得它们的价值存储能力很差。稳定币已成为传统加密资产不那么易变的版本。稳定币寻求通过将其估值与法定货币或其他现有资产挂钩、用资产（包括单独或作为一篮子的全球官方货币计价的资产）支持其发行，或通过使用算法管理其未发行的供应，来最小化价格波动。到目前为止，加密资产和稳定币都没有达到现金或已建立无现金支付方法的使用水平。

12. 大型科技公司似乎准备发行GSCs。个人和公司越来越依赖大型科技公司提供的平台彼此联系，交换商品和服务。这些得益于庞大的用户数量和捆绑不同产品能力所带来的网络效应的公司，可能会发行具有大规模应用潜力的稳定币。例如，Facebook及其合作伙伴宣布有意推出Libra，这是一种基于区块链的数字货币，完全由以储备货币计价的资产支持，其他大型科技公司也可能效仿。一开始，大型科技公司可能会选择将其GSCs与现有的法定储备货币挂钩，以产生对其价值稳定性的信任。但是，随着采用全球化，GSCs可能会与法定货币脱钩。它们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账户单位，除了用户的信任之外没有任何支持，用户可以接受它们作为支付。发行人可以通过遵循一套可靠的规则或原则（例如发行量和发行速度，支付的利息水平或收取的费用）来维护其价值，就像中央银行实施货币政策一样，尽管不一定有相同的工具或目标。

13. 各国央行尚未发行CBDCs，但许多央行正在认真考虑发行。BIS最近对21个发达经济体和45个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央行进行的一项调查（Boar和其他，2020年）表明，大约80％的央行正在从事CBDC相关的工作，40％的央行已经从分析研究进展到概念的实验或证明。发行CBDC的动机，却因国家而异，根据上述报告的主要包括：（ I ）提供现金以外的其他选择，并确保公众可以使用国家担保的付款

方式；（Ⅱ）减少在领土辽阔或交通不便的国家处理现金的成本；（Ⅲ）促进普惠金融，特别是针对没有银行账户的人群；（Ⅳ）提高国内特别是跨境支付的效率和安全性。大型科技公司发行的稳定币在全球范围内的潜在应用，也可能促进人们对CBDC的兴趣。最后，在COVID-19疫情发生后，正考虑将CBDC作为一种能够迅速向家庭和企业支付政府支持的手段，此外也是一种比现金更卫生、符合社交距离需要的支付手段（Auer、Cornelli和Frost， 2020年）。

采纳和使用情景

A. 影响CBDC和GSC采用的因素

14. 货币的跨境使用分为两类：用于国际交易的货币使用和由外国实体发行的国内货币使用。在第一类中，国际货币充当交换，价值存储和单位账户的媒介，并用于国际贸易，国际金融和外汇储备（图3）。在第二类中，外币代替本币进行国内交易，这种情况通常称为货币替代。下面我们回顾了在国际交易中以及在货币替代中推动货币使用的因素。附件一描述了目前的情况，并提出了国际上使用货币的各种指标。附件二提供了货币替代的程度，动态和持久性的典型事实。

15. 安全性，流动性，贸易联系，金融关系和地缘政治因素解释了为什么一些货币在跨境交易中被不成比例地使用。价格稳定和对货币价值的信心（均源于货币当局的信誉）至关重要。因为这些因素会影响货币作为计价单位和价值存储的作用（Eichengreen和Mathieson，2000；Hartmann和Issing，2002）。一个国家金融市场的流动性和发达程度越高，其他国家使用其货币进行干预或计价金融资产的可能性就越大（Eichengreen，1998）。一个国家在世界产出和贸易中所占的份额越大，由于规模经济，其他国家使用该货币的可能性就越大（Eichengreen，1998；Frenkel和Sondergaard，1999； Frankel，2000）。国际货币的地位还受到发行国与采用和使用该货币的国家之间的地缘政治关系的影响（例如，Eichengreen等人，2019年）。

16. 国际货币的使用受到强大的网络效应或因货币职能之间的协同作用而加强的外部性的影响。当使用服务或产品的私人价值随着其他用户数量的增加而增加时，就会发生网络效应。一旦国际上建立了货币，许多人使用它的事实会增加其他人采用它的可能性。国际货币不同功能之间的协同增效可能会加强采用的网络效应。例如，美元作为贸易发票和支付的主要国际货币的地位提高了美元在国际金融中的作用，反之亦然。因此，从动态的角度来看，一旦一种货币被确立为主导货币，它就倾向于处于自我调整的主导地位（He and Yu，2016； Gopinath and Stein，2018）。

17. 货币替代通常是在国内宏观经济政策不健全和对政策机构缺乏信任的背景下发生的。高位和不稳定的通货膨胀阻碍了本国货币稳定地储存价值的能力。在恶性通货膨胀的情况下，本国货币的交换媒介和计价单位功能也会受到限制，因为家庭和公司旨在最大程度地减少快速贬值的货币的敞口，并更喜欢转换计价单位以避免不断重置价格。此类通货膨胀事件通常是由巨大的宏观经济压力和薄弱的政策制度（例如庞大的财政赤字以及缺乏中央银行的独立性）相互作用造成的（De Nicolo等，2005；Catao和Terrones，2016；Kokenyne等，2010）。外汇可兑换性的障碍有限，政府对外汇计价债务的担保，较低的外汇交易成本以及对银行和公司的外汇敞口缺乏监管限制，进一步提高了货币替代的可能性（Burnside等人，2001；Broda以及Levy Yeyati，2006年；Garcia-Escribano和Sosa，2011年）。

18. 除上述因素外，CBDC和GSC的某些内在属性也可以推动其采纳和使用：

降低交易成本。CBDC和GSCs通过省去中介机构并可能简化合规程序，具有降低跨境支付成本的潜力。它们可以通过更广泛的资产通证化帮助降低证券发行和交易的交易成本。

易于访问。获得外汇可能是一项挑战，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地区。无论是实物交易还是通过银行账户访问，外汇访问的前提是要有实体基础设施。CBDCs和GSCs有可能克服这些障碍。此外，特别是如果发行人是一家私营公司，可以预先投资，其具体目标是接触更广泛的用户群。

获得补充服务或捆绑。具体来说，稳定币不仅仅是一种新型货币:它们可以提供进入更广泛服务平台的入口。中国支付系统的演变表明，电子货币供应商是如何通过捆绑服务来促进使用，大型科技公司发行的稳定币也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微信Pay将电子货币转账与其无处不在的社交媒体服务相结合，而支付宝则将其电子货币与中国最大的在线零售网站相连接。此外，两个主要的电子货币发行者都向他们的客户提供信贷服务。未来，Facebook等大型科技公司可能会遵循类似的模式，通过发行稳定币，将其现有的社交媒体和电子商务服务分别与支付服务捆绑在一起。

19. 法律规定将严重影响CBDC和GSC的使用。虽然各国不应扼杀创新，但它们可以通过改变其法律框架，为CBDCs和GSCs的作用设定界限。重要的是，受援国可以决定在何种程度上以外币或GSC的名义结算合同。此外，外国CBDC在接受国的待遇可能取决于该CBDC在发行国的法律待遇（例如currency和法定货币地位）。此外，在设计CBDC时，各国需要决定是否允许非居民访问记录CBDC和CBDC转移的系统。GSC要在跨境交易中作为一种支付手段运作，就必须具有法律上的确定性：这将要求GSC在法律特征上具有一定程度的统一性，使之成为与支付功能相一致的工具。除了对GSC进行描述外，还需要明确定义代币持有人的权利以及发行人和中介机构的地位，并有必要仔细研究可能影响GSC正常运作的私法问题（见专栏1）。在其他所有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提供更高清晰度和保护硬币持有人权利的GSC可能会得到更大的采纳。涉及GSC的交易的税收处理必须与涉及法定货币的等价交易（包括跨境交易）在实质上相似。

20. 监管框架在塑造CBDC和GSC使用的规模和范围方面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目前，新形式的数字货币在其中运作的监管环境是零散的。这就留出了在有外汇限制的国家中，家庭和公司可以选择使用CBDC和GSC的可能性，因为它们可以帮助绕开某些限制。同时，鉴于对GSC处理的监管不确定性，以及对跨境CBDC或GSC所涉及的完整生态系统的有效监管能力的担忧，监管机构可能会做出重大让步，允许这些机构在其管辖范围内运作，除非明确说明其金融稳定性影响和适用的监管框架（七国集团（G7）工作组，2019年）。

B. 假设情景

21. 本文给出了一些采用CBDC和GSC的假设场景（图4），以帮助说明其潜在的宏观金融影响。选择这些场景并不是因为它们是可能的或可取的；相反，它们是作为程式化的例子设计的，以帮助分析不同程度采用CBDC和GSC的宏观金融影响。这些场景考虑了各个方面：出于什么目的（即，货币的功能）使用CBDC和GSC，在各国使用它们的程度如何，它们在多大程度上取代了当地货币以及发行人的类型-是否公开发行（CBDC）或私有（GSC），因为这可能需要不同的前提条件并具有不同的含义。

22. 场景1: 将利基用于跨境支付。由于其低成本和低效率，或者由于法律和监管对国际转账的目的和金额的限制，CBDC或GSC被用作小额交易的首选手段，例如跨境汇款。CBDC或GSC不会被持有很长时间——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在交易期间，在某些情况下是作为价值储存手段。CBDC或GSC将被兑换成当地货币进行国内购买，CBDC或GSC并不会取代当地的计价单位。

CBDC和GSC的便利性和可访问性使其成为交易通货。例如，CBDC和GSC无需开立持有外币余额的银行帐户，而是允许外国居民在没有银行帐户的情况下进行敞口交易，这在许多国家由于合规性要求或其他成本而很难获得。由于它们可以在24小时运行的点对点系统上转移，它们的使用简化了多层对应银行结构，缩短了支付链，减少了交易时间，并促进了服务提供商之间的竞争。因此，跨境支付可能会变得更便宜、更具包容性，特别是在小额汇款方面。

23. 情景2：一些国家的货币替代率更高。与现有法定货币挂钩的外国CBDC或GSC会导致通货膨胀率高且波动性大、汇率不稳定的国家更多地使用外币。在这些国家，CBDC或GSC的使用非常密集，并大大取代了本国货币：作为价值储存（本身或以该货币获取资产），作为许多但不是所有交易（包括一些区域跨境贸易）的支付手段，作为一种常见的（但不一定普遍存在的）计价单位。此外，即使在具有可信政策框架的国家，采用全球服务中心也可能意义重大，因为它们可以促进与某些电子商务或社交网络平台有关的交易。平台可能不需要使用GSC，但可以通过激励措施鼓励使用GSC（例如，如果使用GSC，则平台上的商品和服务的价格会更低）。

宏观经济条件和金融市场的发展程度对CBDC和GSC的采用至关重要。在那些正与不太可信的货币政策制度和糟糕的价格稳定经历作斗争的国家，中央结算系统和全球结算系统的出现可能会由于更好的可及性而加剧货币替代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货币替代增加未必会导致福利减少。Gulde和其他人（2004年，第4页）指出，“在比较美元化和非美元化制度的金融脆弱性时，重要的是要说明美元化本身在很大程度上是作为防范风险而产生的。”支付系统较不发达的国家可能会更多地采用外国CBDC和GSC，以此作为跨越式发展更好的支付和结算服务的一种方式，甚至对于本地交易也是如此。

24. 情景3：全球采用。单一的GSC在许多国家普遍采用，并取代当地货币作为价值存储、支付手段和计价单位；还广泛用于国际交易。 GSC是一个独立的计价单位，在跨多个国家的电子商务和/或社交平台上用作支付手段，它的价值可以通过发行人承诺一套可信的规则或原则来保持。例如，它可能会针对在这家大型科技公司的平台上出售的一篮子产品制定“价格稳定规则”。

如果全球范围内的大型高科技平台决定为其遍布全球的庞大客户群推出GSC，则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在这种情况下，采用将由与现有庞大客户群相关的网络外部性以及该平台所提供的代币与其他商品和服务之间的协同作用来驱动。此类GSC最初可以针对以现有储备货币计价的资产发行。鉴于大型科技平台的庞大客户群，GSC可以在全球范围内快速采用。专门针对其客户网络推出的支付工具将有助于加强其业务模式。随着GSC的普及，网络效应将接管：代理商将开始在GSC中为合同开具发票，而金融中介机构将开始收集存款并通过以GSC计价的合同提供贷款。在某个阶段，一旦采用率达到某个临界水平，就可能不再需要与现有储备货币挂钩，以对GSC的价值产生信任，并且GSC可以成为法定货币。

25. 场景4:全球采用多极化。这是代表独立核算单位的几个主要CBDCs和GSCs之间的竞争场景。不同于主要用于国际交易和支付的单个GSC，以及用于世界范围内的国内使用（如场景3中所述），一些CBDCs和GSC在国际上同时用于国内和国际交易。在CBDCs的情况下，可能存在“货币集团”，其中各国为国际和国内交易选择一个共同的CBDC。对于GSCs，可能存在“数字货币区域”，即稳定币的使用不是由地理边界决定的，而是由使用它的电子商务和/或社交平台的边界决定的。这样的数字货币区域可以定义为一个网络，在该网络中，通过使用特定于该网络的货币进行数字支付和交易。换句话说，要么该网络操作的支付工具只能在内部参与者之间使用；和/或网络使用自己的计价单位，不同于现有的官方货币（Brunnermeier和其他，2019c）。第三种情况是，少数主要的CBDCs和GSCs之间可能存在货币竞争。

这种情况可能是各国央行和大型科技公司在数字时代货币竞争博弈中做出战略反应的结果。预计主要储备货币的央行发行CBDC或全球主导的大型科技公司发行GSC，其他央行和大型科技公司也可能推出自己的CBDC和/或GSC。通过互操作性，特定技术或系统的用户可以轻松地与使用其他技术或系统的用户进行交互，大大降低了交换成本。先发优势和既定主导标准的持续性可能不再那么强。基于这一思路，CBDC和GSC的崛起可能被证明是加速向储备货币多极世界过渡的冲击。事实上，在某些历史时期，几种主要货币似乎同时扮演了重要的国际角色（Eichengreen和Flandreau，2009年；Eichengreen、Mehl和Chitu，2018年）。